《浪浪山小妖怪》:反英雄和英雄之间,温情而悲伤的时代疗法 -

来源:人气:887更新:2025-08-21 12:53:59

《四只小妖怪的山寨》(简称《小妖怪》)上映两周便斩获国产二维动画电影票房冠军。影片结尾引发广泛争议:四只小妖怪为拯救百姓合体施展绝招击败黄眉怪,却因力量耗尽而失去记忆,黄眉怪亦未受到实质惩罚。这种叙事结局既像对主角的补偿——获得百姓香火供奉与孙悟空的四根保命毫毛,又暗含对传统善恶观念的解构。小妖怪们游走在英雄与无名之辈的边界,其形象既不符合期待中彻底觉醒的英雄,也未能完全展现反英雄的叛逆特质,反而在取经路上逐渐消解了边缘性,最终归于一种温情的悲剧性收场。

作为商业片,《小妖怪》的结局难以承载过重的情感负荷,但其黑色幽默的开场与对时代困境的隐喻又迫使叙事必须保留批判性。这种矛盾的叙事策略暴露了角色在价值观立场上的摇摆:当观众期待其成为传统英雄时,结尾的无力感显而易见;当期待其作为反英雄存在时,角色又展现出对主流叙事的妥协;而那些希望保持"无名之辈"定位的观众,则在视觉奇观与热血高潮中看到商业片对英雄叙事的延续。

英雄一词源于古希腊,意为"护卫者"。在希腊文化中,命运不可逆转,但英雄依然以智勇双全的姿态直面挑战,最终名垂青史。传统英雄形象可追溯至《奥德赛》中的奥德修斯或DC宇宙的超人,他们以"梦想拯救我们"的宣言彰显神性。然而这类英雄已逐渐式微,在当代中国动画语境下,英雄形象演变为更具当代性的表达:《大圣归来》中寻找初心的孙悟空,《姜子牙》中于信仰裂缝中确立信念的姜子牙,以及《哪吒之魔童闹海》中打破体系桎梏的哪吒。尽管形态各异,这些角色始终秉持朴素的正义观,在成长过程中完成自我认知的蜕变,并以超凡实力达成最终救赎。

前作《小妖怪的夏天》中,浪浪山的妖怪们显然缺乏传统英雄的特质。它们在能力层面距离英雄标准尚有差距,即便在冒险初期面对盘踞乡里的鼠妖时也充满紧张感,而在最终以合体大招对抗强敌时,受限于使用次数的规则,这种胜利也无法构成典型的逆袭桥段。相较之下,英雄形象即便历经磨难仍需维持高洁气度,而四只妖怪却在被扒光衣物、被迫坦白身份的困境中,展现出令人不适的窘迫与羞耻感。

舆论对小猪妖角色的争议尤为显著。在前作中,它以怯懦的形象出现,这种设定实际上为角色成长提供了更理想的起点。而电影版则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作为具有控制欲的创业者,其行为被评价为强势且不拘一格。妖怪们通过改写画师作品、假扮唐僧师徒等手段,进一步模糊了善恶界限,与传统正义观念产生显著偏差。这种转变过程在电影中显得突兀,导致部分观众难以与主角建立情感共鸣。

电影中对反英雄的界定存在争议。作家劳拉·拉姆指出,反英雄往往以错误动机行事,更倾向于自我保护而非利他行动。当角色实施社会公认的恶行时,更容易被归类为反英雄。然而,四只妖怪的动机虽有偏差,其行为主要限于对人类的惊吓或对唐僧肉的幻想,尚未形成亦正亦邪的克里斯马型人格。随着剧情推进,它们逐渐展现出为苍生谋福祉的特质,将原本以自我为中心的追求转化为利他主义。这种转变的弧光虽显生硬,却最终被孙悟空为代表的英雄形象所接纳,曾经的叛逆立场在某种意义上获得了救赎。

在商业电影的框架下,强调爽点的叙事逻辑与小人物的生存法则存在冲突。当观众期待看到小妖怪始终保持底层身份时,它们在击败强大反派后获得的成仙希望,却让部分人对"小人物"的定位产生动摇。导演於水曾透露,电影对前作中孙悟空击杀小猪妖的残酷结局进行了调整,让小猪妖在最后获得重生。这种改编不仅让导演本人动容,更在影片中埋设了两个正面伏笔——百姓的香火与悟空的馈赠。尽管这种理想化设计被部分观众视为过度美化,但确实为角色的转变提供了叙事支点。

国漫宇宙中,佛祖、孙悟空与百姓等角色依然保持着既定的叙事功能。佛祖对小妖怪的最终态度存在多重解读,有人认为其笑谈暗含对因果法则的洞察,也有人将其视为对底层抗争的嘲讽。这种诠释差异反映了"黑深残"叙事的流行趋势,即通过黑暗背景与残酷设定解构传统英雄形象。尽管"反派上神"的情节已成套路,但这类作品往往更注重将社会议题融入世界观,而非单纯追求黑暗的深度。

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美国漫画开始探索"黑深残"叙事,《黑暗骑士归来》与《守望者》等作品堪称代表。《守望者》以激进手法解构超级英雄形象,在冷战背景下探讨正义的悲剧性内核。日本漫画亦在这一领域展开深度探索,如《尸鬼》《恶魔人Crybaby》《斩·赤红之瞳》等,甚至衍生出极度虐心的创作。然而随着此类作品的大量涌现,参差不齐的水准导致"黑深残"逐渐被贴上"中二"的标签。尽管中国网络文学领域不乏"黑深残"的尝试,诸如改编神话的《悟空传》、末日题材的《黑暗血时代》、剧情阴暗的《蛊真人》等,动画领域亦有《大护法》等作品涉足,但整体而言,国产动画电影的"黑深残"仍处于探索初期,其叙事仍带有《西游记》中"厚黑学"的影子,正如影片台词所言:"你凭什么认为人人都能去取经?如来与孙悟空早有渊源,猪八戒与沙僧亦为天神转世"。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剧照 来源:豆瓣 另一个引发热议的角色是孙悟空。从短片《小妖怪的夏天》起,主创团队便以正面视角塑造这一形象,其在故事中救助小猪妖、赠予小妖怪保命毫毛的行为,与模糊是非的弥勒佛形成鲜明对比。在国产动画的发展脉络中,自1961年《大闹天宫》到1999年动画版《西游记》,再到2015年被视为国漫复兴代表作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孙悟空的形象始终延续着积极向上的基调,甚至在原著基础上被进一步神化。大圣的叛逆与回归、热血抗争的特质,逐渐成为国漫创作的标志性符号,并在后续作品中形成了一种文化认同。

值得注意的是,在动画电影之外的改编作品中,悟空的形象往往呈现出更复杂的面向。如《大话西游》系列展现其带有七情六欲的人性侧面,《西游·降魔篇》则塑造了丑陋凶残的妖猴形象,而音乐剧《美猴王:西游记》中则出现了偶尔暴躁、恶毒的战士形象。这种多元化的塑造方式使悟空成为具有象征意义的民族英雄,既在《小妖怪的夏天》结尾化作正义之光,也在国漫粉丝心中占据特殊地位。尽管存在“孙悟空是否是特权阶层”的讨论,但其在同人创作中仍以庇护者的姿态守护着小妖怪群体。

电影中的百姓角色同样值得关注。他们作为现实世界的缩影,经历了天灾人祸却始终依赖真假唐僧师徒的庇护。与小妖怪相比,这些无名之辈缺乏反抗的力量,甚至连象征希望的香火也难以掌控。这种设定与《哪吒2》中陈塘关百姓的悲剧形成对照——当百姓遭遇伤亡时,主角团似乎漠然旁观。尽管中国动画多以神话故事为背景,导致百姓常沦为战力薄弱的陪衬,但观众在感受热血叙事的同时,难以不联想到现实中的无力处境,这种情感共鸣具有普遍性。

《小妖怪的夏天》的成功,很大程度源于其对现实困境的精准捕捉。面对生活的无常,普通人往往陷入无力感,而逆袭虽令人向往,却并非常态。在两年内,“打工人”这一群体的创伤被多次呈现,从《年会不能停》到《长安的荔枝》和《小妖怪的夏天》。相较同期上映的《罗小黑战记2》,若仅从主题层面分析,可解释为何前者在票房上更具优势。作品中巧妙融入考公热、“乙方”等现实议题,使叙事与当代社会情绪产生强烈共鸣。这些梗在传播中逐渐演变为一种集体记忆,公鸡画师的创作仿佛映射着打工人提交的方案,最终被选择的却总是最不完美的版本。现实与动漫的互文关系,成就了观众在无奈中的一笑。

画师创作的这幅画像被小妖怪们选中,源自豆瓣平台的讨论。影片中,单纯的心酸已无法满足观众,他们更渴望在苦涩中感受温情,一种能够缓解抑郁情绪的治愈力量。通过浏览社交媒体的评论可见,《小妖怪》中引发最多共鸣的情节正是其最受赞誉的收尾部分。当三只小妖怪并肩躺在悬崖边的岩石上,迎接明日升起的太阳时,它们首次也是最后一次试图呼唤彼此的名字。然而,名字尚未完全道出,便再度退回生命的起点,化作懵懂的小兽,转身奔逃。这个充满悲伤与无奈却暗藏温情的结局,或许正是当下最恰当的收束方式。因为当代观众已不再执着于寻求答案或解决方法,而是更愿意在光影中找到同类,让伤痛得以温柔消化,用泪水完成情感的共鸣。

《浪浪山小妖怪》的周边产品已与30余家品牌展开联名合作,其受众定位精准聚焦于都市白领群体。相较于传统合家欢叙事,该动画通过动物角色形象打造萌系潮玩,如毛绒玩具、挂件、盲盒等,形成独特的消费链。其中黄鼠狼角色"沙僧"凭借圆润的外形与反差萌性格——话多开场却沉默收尾——成为四只主角中人气最高的存在。这些周边产品不仅延续了电影的温情治愈内核,更通过多样化衍生形态构建观影体验的延伸价值。当观众在观影后仍需情感慰藉时,周边产品的萌系特质往往成为填补情感空缺的载体。从国漫新爆款的视角解读,《小妖怪》所呈现的民族精神象征、对"黑深残"世界观的包容性诠释、非传统"边治愈边成长"的叙事逻辑,以及更具生活气息的角色塑造,共同塑造出一个跨越圈层的"浪浪山"精神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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